“玫瑰”只代表“玫瑰”吗?千亿体育官方网站




  研究地质的前辈常把矿物比作解读地球的文字,笔者也常常思索每种矿物究竟意味着何种文体。它们应该并非全是严肃的科学论文,应该也有贴近我们日常生活以及浪漫主义的一面。本系列科普希望以文艺/趣闻为载体向大家介绍多种常见矿物,建立起矿物和生活、科学和诗意的联系。

  “玫瑰”二字都是“王”字旁,拆开来说都解释为“美玉”。或许,它在成为那些蔷薇科植物的代称之前,曾是一种矿物的名字吗?

  在现代汉语中,人们似乎不会将“玫瑰”和了无生气的石头联系起来。然而从字形上看,“玫瑰”二字从“王”字旁,本属宝石一类。赋圣司马相如的《子虚赋》中记录有“其石则赤玉玫瑰,琳瑉琨吾…”,《上林赋》中也有“玫瑰碧琳,珊瑚丛生…”的句子(图1)。从中我们可以推断:至少在汉朝,“玫瑰”还是一种矿物的名称。那么它会是哪种矿物呢?

  先来看“玫瑰”最后成为植物代名词的原因:“名花以‘玫瑰’,红紫色可以想见。”(见明代李日华《六研斋二笔》)显然,我们要寻找一种红紫色的矿物。又据章鸿钊先生考证,“玫瑰”作矿物名称时等于“火齐”。对比汉朝的名篇:班固《西都赋》和张衡《西京赋》枚举珍贵矿物时只说火齐不提玫瑰;而司马相如的《子虚赋》和《上林赋》又只列玫瑰不写火齐。章先生推断“玫瑰”和“火齐”很可能代指的就是同种东西(见引文1)。来自《说文解字系传》(南唐徐锴著)中的证据则更为直接:“玟,火齐玫瑰也…石之美者。”由此,我们要寻找的“玫瑰”又可以从“火齐”的性质入手。《本草纲目》描述“火齐”:“薄如蝉翼、重沓可开、光耀照映、黄赤如金、明莹可为灯者。”

  终于,答案呼之欲出。这不就是:片状晶型(薄如蝉翼)、极完全解理(重沓可开)、珍珠光泽或半金属光泽(光耀照映)、可呈黄色或红色(黄赤如金)、透光易加工且隔热性强(明莹可为灯者)的云母吗?!原来,所谓“玫瑰”竟然是指呈紫红色的锂云母(图2)。

  考究到这里,我颇有些失望之感——云母可谓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矿物之一(图3),它是颜料和化妆品中的亮片和珠光粉,电器里的绝缘器件,锅炉中的耐热材料,光学仪器中的偏正光片,甚至是一味可用于煎汤熬粥的中药。即使是野外地质研究也少有人会因为云母的发现而惊喜——它实在是太常见了,花岗岩地板中反光最为显著的片状矿物就是它(图4)。能呈现不同的颜色也只是因为云母的晶体结构相对自由(图5),能容纳多种类型的致色阳离子(图6,图7)。就像一辆公共汽车,只要空间充足谁都能进。

  图6 各种颜色的云母,从左至右依次为金云母(含Mg2+)、黑云母(含Fe2+)、铬云母(含Cr3+)

  图7 各种颜色的云母,从左至右依次为钒钡云母(含V3+)、锌云母(含Zn2+)、铯云母/南平石(含Cs+)

  “他站在一座花园前,花园里头开满了玫瑰花。小王子注视着她们,她们看起来全都像他的花儿。然而,他极其难过。他的花儿告诉过他,在全宇宙中,她是她的族类中唯一的一朵。而在这里,单在一个花园里,就有五千朵,全都很像她。”(《小王子》)

  我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:其实云母也曾是洋溢着浪漫色彩的矿物,只是它进入人类工业生活后变得太普遍。如同张爱玲所说的“红玫瑰”变成了“蚊子血”,我们对它不再关心。对比秦汉辞赋中的“玫瑰火齐”,相当数量的唐宋诗人都直接写过带云母二字的诗:李白“水舂云母碓”、杜甫“无心云母屏”、苏东坡“蜡纸灯笼晃云母”、温庭筠“两重云母空烘影”……可见这一时期,云母已经作为常见的装饰品,走进了人们的日常生活,淡去了高贵的宝玉石标签。而文明进一步发展到明清时代,民间也对这种独特的矿物有了朴素的科学认知:噢,原来服用云母不能让人像何仙姑一样成仙,但的的确确可用于治疗一些疾病。时间走入近现代,云母成了常见的工业原料,再也不引人注目。页状的云母,像一本源远流长的寓言(图8),沿着解理剥开,一页一个故事。它曾经梦幻过、浪漫过、高贵过,但最后只在平凡中独自灿烂。为它花了时间的人才知道它曾叫“玫瑰”。

  巧合的是,云母今天的英文名为“Mica”(音标为:/ˈmaɪ.kə/源自拉丁文“Micare”,含义为闪耀有光辉的东西),其读音和寓意竟然和汉语中“玫瑰”二字意想不到的统一了。我一下想到《小王子》中的另一句话:千亿体育官方网站千亿体育官方网站